《后汉书·南朝宋·范蔚宗卷七十》之《郑孔荀列传第六十》中载:“诚信如卞和者,犹有磨难。《韩子》曾言:“昔有楚人和氏,于楚山深处得璞玉一块,欲献于武王。武王令玉人鉴之,玉人曰:‘此不过顽石尔。’武王疑和氏诳己,竟刖其左足。后文王即位,和氏再献玉璞。文王亦使玉人鉴之,结果依旧。文王怒,再刖其右足。及文王觉悟,和氏抱璞痛哭于楚山之下,其声哀恸,泣血三日三夜,终至玉人剖璞得宝玉。”又有《琴操》载:“荆王感其诚,封和氏为陵阳侯,然和氏辞而不受,飘然而去。”屈原于《怀沙》中叹曰:“怀瑾握瑜兮,穷不知所示。”窃以为,此陵阳之地,实则屈原心中之隐喻,象征其怀玉而自洁之志。想当年,楚文王于公元前年迁罗都至此,亦曾封和氏为陵阳侯。屈原游历至此,睹物思人,念及和氏之遭遇,自然感慨良多。他心怀美玉,却身处浊世,不知何处可示其洁。和氏陵阳侯之事,便成了他心中那份坚守与执着的象征。故屈原至此,想起和氏之故事,当觉心有戚戚焉,此情此景,自然不过。
《哀郢》中的“陵阳”之争,犹如一团迷雾,至今仍未有定论。王逸在《楚辞章句》中提及“陵”,又或作“凌”,将其解读为波神。而宋代的洪兴祖在《楚辞补注》中则提出了另一种观点,他认为“陵阳”与丹阳郡的陵阳仙人有关,子明曾居住于此。清代学者蒋骥首次将“陵阳”视作地名,并具体指向了今安徽省南部青阳县以南的陵阳镇。然而,这一观点却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。因为陵阳镇并不符合诗中描述的“背夏浦、两东门、江介、平乐之州、南渡、江湘交接地”等六个关键要素。赵逵夫提出的江西省西部陵阳说、钱玉趾的湖北黄冈西陵说,以及周秉高的汉口夏浦说等,同样面临着证据不足或不充分的问题。这些观点都无法完美解释屈原在《哀郢》中描述的行程路径。
从屈原《哀郢》将“上洞庭”句看,无论是解说为将来时还是完成时,都不可能将陵阳牵扯到其它地方。
完成时中屈原从洞庭湖进入湖北、江西、安徽,都必经岳阳至武汉段的直江。而直江的西边,正是夏浦所在。仲春时节,东风、东北风盛行,屈原的行船自然会面临“面夏浦”“北渡”的逆风困境,需要“容与”以待风势转好。这样的行进过程与《哀郢》诗中的描述风马牛不相及。因此,马茂元先生坚决否认“陵阳”为地名之说,他认为旧有将“陵阳”解作地名的观点,误将其视为屈原此次行程的终点,实在是大谬不然。这是一个聪明的学者。
倘若非要将陵阳视作一个地名来解读,那么它无疑便是磊石山的化身。洞庭山《拾遗记》落在屈原沉江处,这就是磊石山。而洞庭自古以来便跟东陵、东町同地。屈原自那磊石山西侧的高丘“大坟”起步,一路向南,便踏入了东陵之南,即陵阳之境。大坟,实则亦是一处陵墓,其南便是陵阳,二者实为同一片土地。他站在磊石山的南麓,目之所及,是那“浩浩沅湘”的壮丽景象。九年来,他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愿望,那便是“南渡”以追寻那遥远的重华。而《涉江》一诗,便是他完成这“南渡”心愿的见证。他的出发地,便是那江湘交汇的神奇之地。这,便是他心中陵阳的真实写照,一个充满神秘与诗意的所在。至于陵阳究竟是人名、封号名还是地名,种种解读似乎都未能完全逃脱磊石山的地理范围。焉至?何所至也?淼淼之水,茫茫无际。焉如?又将何往?我如今,便如同那怀抱“美玉”的和氏陵阳侯一般,顺着波涛,来到了这洞庭之山。然而,我的南渡之路,又将通往何方呢?我的美玉又将奉献何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