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能抹平口味的伤痛吗
文字原创/尽色
美食大家沈宏非说,每个人都有假想敌:“曹雪芹的敌人是男人,金庸的敌人是女人,鲁迅的敌人是他人,托尔斯泰的敌人是他本人,张爱玲的敌人不分男女……”
我的敌人不是人,是时间。
今天是二十四节气里的霜降,当想起谚语所说“寒露百花凋,霜降百草枯”,就感受到来自时间的深深敌意。
唯美食和一半的爱情,可以抵御时间。
每逢节气撸一篇,今天聊点啥美味?霜降节气,吃东西开始要讲究“减苦增甘”了,其实挺好的,自此有种苦尽甘来的幸福。
前几天去丹阳探访鸭饺等美食,在吕城烤饼店,意外看到店主大姐泡着一盆番薯和芋头。说起来不好意思,我差点感动得眼眶湿润:这一年,又到了番薯和芋头采收的时候了,让人感怀;
还有,乡村的慢生活,让我感觉到一种温馨和眼热。不用催,不用问,到时候就吃,这种不时不食、逐时而食的笃定,让人每个毛孔都在向往……
我不知道还有什么,我能用文字形容的就只有这么多。
农谚说,“寒露早,立冬迟,霜降收薯正当时”,在很多地方,这一天是要吃番薯的。我们镇江叫番薯为山芋,也有叫红薯的。
甭管叫什么,镇江人会在将要煮好的米饭上,搁上几块黄灿灿的山芋;或是切成丁,煮一锅金银相映的大米粥;还有人喜欢做一盘拔丝山芋……那叫一个香!
《燕京岁时记》中写道:“十月以后,则有栗子、白薯等物……剥而食之,颇有味外之味。白薯贫富皆嗜。不假扶持,用火煨熟,自然甘美,较之山药、芋头尤足济世,可方为朴实有用之材。”
山芋的确有着味外之味。
它是一样好东西,世界上不少国家将之称为“长寿食品”。因为,它能防止血管壁的弹性减弱,减少皮下脂肪堆积,是很好的减肥食品。而且,内火比较旺的人,多吃一点,有助于缓解便秘。
再往大了说,番薯为我们祖国做出过极大贡献。
是的,它救活过许多人,也养育了很多人。据说,番薯大约在明朝万历年间,分3条路线进入中国:云南、广东、福建。从此,中国的人口数量稳步上升。是的,没有山芋也许就没有你。
然而,这么好的食物却有人说不好。甚至不许上桌,上桌就要翻脸。
我常年行走于饭桌之间,看到过数不清的这样的角色,而这些人大都有一定的身家。
这是为什么呢?按理说,番薯这样的食物,是纯天然的,没有任何添加剂,如今在饭桌上已成为很多年轻人的喜爱……莫非,这些中老年人思想僵化了?
还真不是。
原来,他们是吃够了!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,中国很多地方因粮食短缺,番薯曾作为主粮食用,城镇居民的口粮配给,也曾供应过番薯干、番薯面之类。在农村,更多的人家,一日三餐都是靠这个顶着。
所谓“红薯半年粮,好好来保藏”。
听朋友说,那时候,不少人家在锅里烧点水,抓些山芋干或者生的山芋,往锅里一撂,大火一煮,就是一顿饭了。天天吃、顿顿吃,哪有不厌的道理?厌了也要吃,否则活不下去。
朋友倒酸水:“那时候吃够了,现在见到山芋,满嘴都是酸水……”
是的,番薯含有“气化酶”,容易引起胃酸过多,如果不配着米面荤腥吃,还能引起烧心、肚胀等不适……你看现在人甘之如饴的食物,对于一些人却避之不及。这是多么强烈的时代感啊,生活质量、口味的变化,可谓沧海桑田啊!
山芋终究还是好山芋。那些曾经的酸水,泡大了他们,也泡出了他们今天的成功。
我对番薯的印象是极好的。小时候吃番薯,几乎是当水果来吃,皮一刨,咬一口嘎嘣脆,还会渗出白色液体……
这白色液体,在我们这里叫“山芋油”。后来才知道,所谓山芋油,学名叫黏液蛋白,属于胶原和粘液糖类物质,能保持人体血管壁的弹性,是山芋的精华。
小时候最开心的,是别人送来山芋干,那几乎就是童年的饼干了。
饼干常有,而山芋干不常有。前段时间我到浙江去,看到街头有出售山芋干的,那甜香味,比任何广告都有效,勾起了满满的回忆。
小时候吃的山芋干有两种:一种干干的,有点惨白色,咬在嘴里有点脆,细细用牙磨了,可以磨成粉,很能消磨时光;还有一种是金黄齁甜的,黏软筋道,一口进嘴,口水就忍不住超量分泌了……
台湾俗谚说,“蕃薯不怕落土烂,只求枝叶代代传”,是以番薯隐喻人的生命力顽强,再苦的环境也能落地生根。
我的笔力不如台湾作家林清玄,也没有过他的经历。在他笔下,山芋已经超脱于食物,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人生。
林先生说:幼年时,一次我和内地的小孩子吵架,他们骂:“番薯呀!番薯!”我们就回骂:“老芋呀!老芋!”对这两个名词我是疑惑的,回家询问了父亲。
他打开一张老旧的地图,指着台湾说:“台湾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红心的番薯,你们是这番薯的子弟呀!”我指着内地说:“那,这大陆的形状就是一个大芋头了,所以内地人是芋仔的子弟?”父亲大笑起来,抚着我的头说:“憨囝仔,我们也是内地来的,只是来得比较早而已……”
口味好写,一代人的命运却是难写的,以乐写悲,以悲写喜,让人唏嘘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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